千米在酒店门口站了很久。

他很熟悉这个酒店，他来过很多次，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陪着别人，有时候别人陪着他。

他站得远远的，抽着烟，一支又一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喜欢上了抽烟。女友看到总会把他手上的烟拿走，并警告如果再发现他抽烟就跟他分手。

但是女人看到他抽烟却并没什么大的表示，至少他没看出来。女人会把他叫到她的办公室，让他在阳台上打开窗户。他边看着高楼外面的世间万物，一边吞云吐雾，初秋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一切闲适如故。

如今他却迟疑了，仿佛在他面前看到两条路，都看不到终点。

电话响了，女友打来的。他犹豫再三，没有接听，等电话铃声停了，他发了个短信给女友。

他走了进去。

一夜无话。

有时千米想起来，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现实告诉他，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千米在女友身边时，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在公司时有一点点不一样，他看到女人炽烈的目光时不再躲闪了。

千米在适应一种新的角色，他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他爱上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也都爱着他。

虽然应付起来确实有些吃力。特别是周末的时候，女友总会缠着，让他陪着写论文、复习考试。女人也会找他，让他去做一些事情。

大学毕业了。女友考上了研究生，肚子却不小心大了。两人一合计，索性休学结婚养胎。

千米准备婚礼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公司说了一声，倒也没人为难他。

千米以为女人会不高兴，但确实看不出来。只不过老样子，让千米周末来几个小时而已。

千米心里对女人有点愧疚。

女人抚摸着他的背，说：“你才多大。我们不谈感情，也不谈钱。我不缠着你，你也不用缠着我，或者觉得对不起我。我们都是自由的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觉得自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

千米默然，心里想，世界上真存在自由意志吗？这好像是个哲学问题。

无论如何，不能让两种生活干涉纠缠在一起。

不过当他下定决心，还没开口，女人却主动说要消失一段时间，也没说多长时间，千米听女人这么说，也不多问。

安心的结婚吧。

婚礼上，女友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千米时，千米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舞台上的VCR打开，先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再是一栋大HOUSE，然后女人出现了。她带着职业的亲切的笑容跟全场问好，说自己在美国，因为要签一笔大合同，所以没法回来亲自送上给新人的祝福，祝自己的外甥女和女婿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千米看到女人出现在VCR里时，心里一惊，那一刻无数个想法经过了自己的脑海，甚至某一瞬间以为下一秒女人会杀到现场，来一个抢亲大戏。

等VCR结束，千米才如释重负，他责怪自己想太多。

千米很长时间就再也没见过女人了。

他忙着毕业，忙着结婚，忙着工作，忙着生孩子，很长时间没见到女人，刚开始还会想一下，后来竟然没想起过，还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他最难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三年以后，千米刚刚打开家门就愣住了。娘家来了很多亲戚，其中就有女人。

女人发了一点福，脸上略带疲惫。

妻子走到他们中间，笑着说：“小姨从国外回来探亲，你猜猜还有谁，你肯定猜不出来。”

千米笑说：“还能有谁，是不是多了个洋姨父啊？”

妻子微笑不语，领着千米走到卧室。两个宝宝在床上并排睡得正香。

“错了吧，是多了个弟弟。”

女人走了进来，说：“本来呢，我是想丁克的，谁知道你外公外婆逼得很紧，所以也就生了下来。这次我也就是带孩子回来看看。以后估计要等孩子再大一些。毕竟回一次也不方便。”

千米忍不住说：“啊，你意思是不回来了吗？”

女人笑笑说：“决定定居国外了。那边人少，安静。国内的业务不用担心。你们要是想我或者想宝宝了，得空的时候到我那里度假。房子大，都能住下。”

“那您一个人在国外？”

“我有一个男友，老外。很会照顾人，放心吧。本来这次他也想过来，但临时有事，买了票也给退了。有机会你们认识下。”

千米仔细地看着睡在床上的两个小幼崽，一个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小舅子，竟然长得有点像，不得不感叹基因的力量。

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千米以为女人会再约他出去，他也有几次冲动，想单独跟女人谈一谈，但女人最终没有再单独联系过他，他也不想再往前多进一步了。

已经平静的生活，没必要再起涟漪。

送小姨回去时，一家人在机场，一一拥抱。最后是千米。

千米闻到了女人身上那熟悉的气味，有些眩晕。似乎昨日重现。

开车回去的路上，一架飞机正在起飞。

大概她在上面吧。千米心想。不知为何，他流下一滴眼泪。

妻子在副驾上睡的正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