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每到年底,都会写一篇回顾。

那是文艺青年时候的事情。如今十多年过去,有些变,有些不变,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变。

2024年,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我花了很多代价,收拾了一堆破烂。前前后后也得有二十几个。先是沉溺于未来的虚空幻想,后又对回光的旧时代戴上一层滤镜。

然后是所来之处的巨人攸然消逝,让人来不及反应,财富和健康又急剧地缩水。

我记得父亲说我太傻,他想给我留下些什么。

我倔强地什么都没要。

我只想留下他的生命。

尝试着想他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但我实在听不清楚了。那么聪明又爱干净的一个人,决然离去了。

最后他想见他自己的父亲,但没有谁做这个决定。

我现在想来,也不是不敢,只是没有心情了。

我的爸爸就要死了,谁还会有心情,去管别人呢?

1月份就准备回家。我带孩子两个人。坐上高铁,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家乡。

但也只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多一点。年初二就返程。

家里的日子,就是准备过年。回家时给父亲买了几条好烟。

他应该很高兴,把烟藏到楼上,不让别人找到。他去世入棺的时候,我才又看见这些烟。母拆开几盒,往棺木里放。

那会我还买了一个手机。想给他用,让他高兴高兴。

但手机对病重的父亲来说,似乎已经是身外之物了。只是在某些时刻,与他的同学朋友说几句话。

最后几次通话,是要进手术室前,与他自己的亲人们告别。

北京的亲朋好友,都来告别。谁都能看出他活不长了。除了我们,仍抱有幻想。

医生一遍遍地说他没救了。直到现在我还在记恨那些医生。

到最后,都没救得了他。

我们互相安慰着,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其实,至少我,到现在都走不出来。

我开始渐次梦到他。

我梦到他在病床上的痛苦,也似乎看到他的淡然。我在梦里跟问他,是不是还是很疼。

自他生病以来,我的人生也开始笼罩着灰暗的色彩。而他去世后,我再也无法开心的笑了。他的生命的逝去,使我的生命也丢失了很大的一块。

很久以前,我发过一个朋友圈,是记起小时候他带我们两个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大雪纷飞。

我也记得他的冷漠。

但他终究是没有了。再记得这些,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吗?

他曾是我的骄傲。

我也曾是他的骄傲。

但最后,我还是不知道,是不是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我几乎是放手了。

我没有拼尽全力。

在他最后请求医生再救救他时,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他们见得多了。

而这些,是所有人都必须经历的。

在病床前守着他的时候,我几近崩溃。为持续的未知而又确定的悲伤。我像个疯子一样,无视他的痛苦。

他跟我说,不要怕。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他的葬礼,并不隆重。也许生前,他对他们好的那些人,并不真正的爱他。

真正爱他的人,在他幼时,便去世了。

2024年,我的年度汉字是:殇。

我们几乎是逃离了北京。在每天的煎熬和幻想中,也在无休止的漫长的等待中。

我们坐在救护车上,暴风雨将要来临,身后的那座大城,乌云密布。夏日即将过去,秋天就要来了。

父亲去世那天,很多人来探病。下午他就不行了。很多人目睹了他的离世。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辈子是要体面的人,最后并没有那么体面。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可即便如此,体面与否,又有什么不同呢?体面一点,像睡着了一样。不体面一点,像他那样的,胆汁和黑色的血从嘴里涌出来,止也止不住,然后头一歪。

终究是留不住。他受够了这世界上的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再值得牵挂的了。于是他离开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返回上海后,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失意。网上说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所言非虚。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但确实有一些事情在变化了。在我面前,那死亡的峡谷若隐若现。人们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必须亲自去面对它,但是父母至亲的离世,将最终揭开它的面纱。

我先前并没有梦到过他,我还曾经自责。后来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梦到。即使在梦里,他也没有向我多说一句话。

我终于开始害怕了,只是一点点,先是一点点,再是一点点。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害怕命运的无常吗?在我青春期以后,命运又何尝向我展示过一点善良?或是害怕生活的未知?我从来不会害怕这些。

也许是害怕自己终将一事无成吧。

2024已经过去了。人成长以后,都会懂得一个道理,过去的只能过去,你不能做任何事情来挽留。人们常常讲珍惜当下,可能,与其说是主动的自律,不如说是被动的无奈——反正你也什么都做不了,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呢?

我不喜欢写长文,这篇回顾又写长了。

可我不过是这大千世界的一个小旮旯角里的一只絮絮叨叨的小虫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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