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句是张枣的诗。
子名喜欢这样的诗句,洒脱却又带着遗憾,正是诗歌的最高境界:哀而不伤。
对于他来说,在所经历的短暂人生中,当然有后悔的事,但落下的梅花也没那么多。
直到子名遇到了那个叫梅的女生。
子名多么喜欢她,偷偷地看她,又怕她察觉,看到她的笑容,天空都阳光明媚,看到她伤心,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也许梅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她对所有人——包括子名在内,都那么大方爽朗,不掩饰的笑,不掩饰好恶,不隐藏自己的可爱。
那反而是最可爱的。子名觉得好幸运,竟然就这样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想守护的女生。
子名关注着她的一切,将自己的一切也都投射到梅的身形中。
子名幻想着与梅厮守。
当然,在他们这个年轻的年龄,一切想法都会显得那么青涩,却又可爱。
子名抓住一切机会,想与梅接近,但梅像只机敏的鹿,总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的降临,然后躲得远远的。
直到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某一个场合,正巧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子名紧张得说不出话,原本热闹的氛围变得诡异的安静,梅环顾左右而言他,终于在子名开口前,离开了这种奇怪的气场。
当然这并不怪子名。我们都从那时过来的,在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人面前,人会错误地感觉到自我异常的渺小和卑微。这是正常的,但也并不正常。
这其实是个悖论。如果你在某人面前感到局促不安,那可能是真的喜欢,真的爱的表现,但真相令人伤心,你们并不合适。因为真正合适的两个人,必须是旗鼓相当的。
在长久的忍耐之后,子名终于忍受不了单相思的痛苦。他决定无论如何要试一试,他要听到梅对他的真实想法。
那是周四的晚上。
子名远远的跟着梅。当她从水果店出来时,子名走上前,挡在她的身前。
梅有点惊慌,她不知道子名要做什么。幸亏夜色里,没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她涨红的脸。
她在等着子名开口说话。
这时子名头脑却空白了。因为此时是他这一生中和梅离得最近的时刻,他甚至能闻到梅的发香,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梅,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梅说,但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梅开口说话前,似乎是子名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么巧,是你啊,要吃水果吗?”梅拿出一条香蕉,递向子名。
也就这么一瞬间,梅往后挪了一小步。
子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消逝,他有点慌,急忙说:“梅,我……我想跟你一起走走。”
“走走?去哪走走?这么晚了。”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俏皮。
“没……没什么,就是一起走走。”
“那我们去操场转转吧。”梅提议。
那晚的月光如此温柔,洒向两个年轻人,留下淡淡的影子。
晚上锻炼的人很多,在他们身边经过。但对于子名来说,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侧身看向梅,小小的可爱的身形,精致的侧颜,柔顺的长发简单的马尾,还扎了一条这个年代并不多见的手绢。
她是多么的温柔美丽啊。
两个人就这么默然无语地,绕着操场走了两圈。
梅提着水果的胳膊酸了,说:“太晚了,我累了,要睡觉,明天还有事呢。”
“我送你吧。”
两个人又默然无语地,往女生宿舍门口走去。差不多快到了,梅让子名留步,然后把香蕉塞到他手里,跟他摆摆手,迅速离去了。
现实如同山一样真实。
子乐想,再没有如此好的月光如今夜一般了。
当他这样想时,梅花落满了南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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