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个普通的人，不要想太多了。”

艾丽花了一个下午，想说服丹尼尔支持女儿继续上学，最终只得到这个结果。

丹尼尔伸出胳膊，想抱下艾丽，但艾丽躲开了。

艾丽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丹尼尔吗？他已经尽力了，每天打两份工，早上四点出门，晚上十点才能到家，有时遇到加班，只有在工地上对付一宿。如果丹尼尔没有那么强壮，很难坚持下来。

生学校的气吗？米丽小姐已经非常贴心了，她确实没办法，她已经帮她垫付了三个月的午餐费，如果学费再交不上，学校董事也会找她的麻烦。

生自己父母的气吗？他们没有义务再帮自己了。他们也老了很多。艾丽甚至没法再多考虑一下他们，母亲长期的糖尿病，可能还有中度抑郁，父亲的高血压和肥胖症，早就令他们的人生超载，年初的时候，弟弟又打电话给艾丽，说父亲有早期的阿尔兹海默的症状。艾丽不敢再多想。

还是生自己的气吧。因为要照顾女儿，她只能打一份工，但是没有保险。她怪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不小心，轻易地就怀了孕。

那时父亲很生气，他看不上丹尼尔，认为他只是个没有文化、只懂蛮力的爱尔兰人。

但艾丽爱丹尼尔，她喜欢丹尼尔的坦诚和踏实。

在她的街区，那些年轻人三五成群，挥霍着自己的青春，浪费着自己的人生。

但是丹尼尔，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努力上学，努力工作。虽然他高中没毕业，但人聪明、踏实、强壮，并不是父亲认为的那个样子。

所以在怀孕后，艾丽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只是命运并没有眷顾他们。婚后生活似乎每况愈下，还不清的欠债，耗散着两人之间的感情。靠着父母接济，女儿还算有惊无险地长大，只是上学的事情，两人始终谈不拢。

丹尼尔觉得，上大学的投资收益比并不高。在这个国家，一个普通的人想出头太难了，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哪怕是学了牙医、律师，也不过是有钱人的打工仔，几乎不可能改变命运。

艾丽不太理解，就算不能改变命运，难道不是读书出来，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至少比流落街头要强很多。

丹尼尔对艾丽说：“你不懂，亲爱的。我们的国家病了，我们的社会病了，几乎是不治之症。”

艾丽说：“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们要对小苏负责。”

此时，艾丽看见小苏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跑过去，把小苏紧紧地搂在怀里，痛哭不止。

丹尼尔不忍再看，出门去了。

艾丽陪着小苏做功课，玩耍。两个人躺在床上，聊着那些母女才聊的话题。

一直到小苏睡着，丹尼尔才回来。

他走到床着，看了看小苏熟睡的脸，拿出了几张钞票，递给艾丽。

“先拿这些钱顶一阵子吧，至少先把学校的午餐费结清，学费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艾丽接过钱，问：“你哪来的钱？”

丹尼尔说：“相信你的男人吧，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

然后丹尼尔出门上晚班去了。

艾丽大概猜得到这钱的来源了，因为数目正好是那么多。她跟邻居太太聊天时，就知道了。因为邻居先生也总是隔三岔五，给他太太拿这么多。

艾丽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过了几天，突然一个官员模样的女人带着两个警察出现在艾丽家门口。

艾丽紧张起来。

女人开门见山：“我们怀疑，作为小苏的父母，你们没有足够的能力使小苏避免受到虐待，因此请于一个月后，到镇法院接受质询。”

艾丽大脑一片空白。

丹尼尔刚回家，听到艾丽语无伦次地把事情告诉了他。两个人都有点慌，定了定神，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证明他们的财务状况。

丹尼尔决定一周后开车到自己的家族试一试运气。或者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艾丽亲自去接小苏放学，她担心那些人把小苏直接从学校带走。

小苏很高兴，从来都是自己坐校园巴士上学放学，没想到妈妈来接她。

艾丽对小苏说：“也许，我该跟你说一下这件事。如果有人问你是否受到我们的虐待，你千万要说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们一家三口人过得非常幸福，你记得吗？”

小苏点点头。她确实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

丹尼尔回来了，他没借到多少钱。他的家族，他的那些堂哥，几乎把所有能动的现金都给了他。

随着丹尼尔一起进家门的，还有税单，又要缴纳保险和税了。

算了一下，借来的钱不多不少，正好把这些费用全部处理干净。

很快到了质询的日子。

法警把小苏抱起来，放到一个独立的座位上。

夫妻两人则在另一侧，接受法官的质询。

但其实他们根本听不懂律师在说什么。

艾丽只能一遍遍地强调，她很爱小苏，她的丈夫也很爱小苏，他们一天工作很长时间，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

甚至，为了小苏继续学业，还去献血。

当艾丽说出这件事时，丹尼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艾丽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们说了一切，最后只等法官的判决。

三人最后一次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丹尼尔和艾丽轮流抱着小苏，谁都不愿意撒手。

小苏在艾丽耳旁，要告诉妈妈一个秘密，她想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去一次动物园。

艾丽说：“当然，亲爱的苏，我们会一起去动物园，看老虎，狮子，看熊猫。”

艾丽边说边看丹尼尔，丹尼尔也正看着她，深蓝的眼眸里，满是爱怜和愧疚。

艾丽用眼神告诉丹尼尔：“这并不怪你，亲爱的。但这次你不要跟我抢了，该我去了。就这一次。我会好好的补偿我们的孩子的。”

夕阳正在下沉，傍晚的余辉洒在三个人的身上。

（完）